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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 DSE中文卷一閱讀考材分析:劉義慶《世說新語.任誕》及蘇軾《東坡志林》摘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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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往不少考生忽略了對文學形成之社會環境以及文化思想的準備,以致影響文意理解的通透度。2024年的文言部分正好見此情況,劉義慶《世說新語.任誕》及蘇軾《東坡志林》反映出魏晉文學背靠的社會環境,自東漢末政治激烈動搖,人民流連失所、文人動輒得咎,儒學所主張的禮義名節並非魏晉時人所追求的養生之道,繼儒學衰微而起的老莊思想成為時人消極遁世的精神寄託。故在分析文本時,值得留意魏晉時期的社會風貌,以及兩文對於超然曠達之真義的不同詮釋。

原文

蘇峻亂(1),諸庾逃散。庾冰時為吳郡(2),單身奔亡,民吏皆去。唯郡卒獨以小船載冰出錢塘口,蘧篨(3)覆之。時峻賞募覓冰,屬所在搜檢甚急。卒捨船市渚,因飲酒醉還,舞棹向船曰:「何處覓庾吳郡?此中便是。」冰大惶怖,然不敢動。監司見船小裝狹,謂卒狂醉,都不復疑。自送過淛江,寄山陰魏家,得免。後事平,冰欲報卒,適其所願。卒曰:「出自廝下,不願名器。少苦執鞭,恆患不得快飲酒。使其酒足餘年畢矣,無所復須。」冰為起大舍,市奴婢,使門內有百斛酒,終其身。時謂此卒非唯有智,且亦達生。

劉義慶《世說新語.任誕》


劉伯倫(4)常以鍤(5)自隨,曰:「死即埋我。」蘇子曰,伯倫非達者也,棺槨衣衾(6),不害為達。苟為不然,死則已矣,何必更埋!

蘇軾《東坡志林》摘錄

【考材所提供之注釋】

(1)蘇峻亂:東晉時,蘇峻舉兵作亂,攻陷京師。

(2)庾冰時為吳郡:庾冰當時是吳郡的長官。

(3)蘧篨:粗竹編織成的席。

(4)劉伯倫:劉伶,字伯倫,嗜酒,生性豁達,為竹林七賢之一。

(5)鍤:挖土的工具。(案:可見鹿車荷鍤的典故)

(6)衣衾:殮屍的衣服和被子。

語譯

注:以下翻譯以字譯為本,意譯為輔。

蘇峻舉兵作亂,姓庚的一族人四出逃亡而失散了。庾冰當時任吳郡長官,獨身一人逃亡,百姓官吏都逃離此地了。只有郡裏一個差役獨自用艘小船載着庾冰(逃亡)到錢塘口,用竹蓆遮掩他。當時蘇峻懸賞募集眾人來搜捕庾冰,十分緊急地囑咐部下搜查各處。那個差役把船停泊在市鎮岸邊(便離開),喝醉酒後回來,揮舞着船槳對船說:「到哪裡去找庾吳郡?這裏面就是。」庾冰(聽後)非常恐懼,卻不敢動。負責監察的官吏看見船小艙窄,認為差役爛醉(胡說),就不再懷疑。自從(把庾冰)送過浙江,寄住在山陰縣魏家後,(庚冰才)得以脫險。後來叛亂平定了,庾冰想報答那個差役,滿足他的願望。差役說:「我是僕役,出身低賤,不想要名號與車服器物。從小就苦於為人舉鞭駕車,經常發愁不能暢快地喝酒。(如果)讓我的餘生能有足夠的酒喝,沒有什麼再需要的了。」庾冰為那個差役建蓋了一所大房子,買來奴婢,讓他家裏有成百斛的酒(指很多酒),如此終其一身。當時的人認為這個差役不只有智慧,而且人生態度達觀通透。


劉伯倫曾讓人持鐵鍬跟着自己,說:「我死了便馬上把我埋上。」蘇軾說:「劉伯倫不是達觀之人,裝殮死者的棺材、衣服和被子,不妨礙(真正的)曠達。假如不以為然,死就死了,何必埋葬呢!」

文意導讀

故事出自宋臨川王劉義慶所編撰的《世說新語.任誕》,任、誕二字,皆放縱義,藉東晉「蘇峻之亂」中,庾冰倉忙逃難的經過,反映當時荒誕的社會風貌。

魏晉時期的名士文人,多寄情藥酒之中,追求任達曠放的生活,期望在政治混亂、階級矛盾尖銳的動盪時局下尋得安身立命之所。時人鄙棄人為的、虛偽的繁瑣法度與儒家禮教,追求逍遙清靜的生活,故儒學到魏晉已呈現衰微狀態。從故事以蘇峻興兵謀反為背景始見,當時對主忠信的儒家道德思想之背離。

理解文本背景後接續讀此文,重點有二,一則在於主監察的官吏敷衍失責,縱情於酒的郡卒明明酒後失言,監司不過見船小裝狹,便推測郡卒胡言亂語,未有加以檢查船艙內部。二則為當時遁世超俗之風昌盛,相比起求進利祿之門,出身卑微的郡卒寧寄情藥酒,尋求精神寄託。人們看郡卒有大智慧,看人生通透豁達,與漢時重禮義名節的儒生大有不同,正因此不同,方能不為外物所累,逍遙快意。

考材續以第二則文言與上述故事作比較,探求曠達思想的深層意涵。其中敘述竹林七賢之中嗜酒如命的劉伶命荷鍤者「死即埋我」一事,劉伶的舉止言行看來瀟灑,自以為達,於蘇軾看來並不如此。藉此反思真正的、徹底地不為外物所累的通達思想為何。我們知道蘇軾的思想是複雜的,在儒家的底子上再融合各家思想,在作品中向我們展現的是一種達觀快活的形象。「死則已矣,何必更埋!」點明真正的通達在於遊於物之外,而不遊於物之內,唯有做到如斯超脱,方不被外物所困。

兩則文言皆談「達」,世俗所認為之達觀乃不追慕名利富貴,隱逸於江湖中快意人生便算得上通達。而蘇軾破除世俗之見,進一步點明通達之真正意涵,或言更高的境界標準。能夠做到不為物所累的人,並非通過言行舉措表現出對外物之擺脫。反是無論物之有無,心思都能超然於其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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